工业软件:制造之魂
中国制造的秘密,到底是什么?
用诺贝尔经济奖得主,保罗·克鲁格曼的话说:亚洲人靠汗水、劳动时间赚钱。
这个秘密,一度被国际市场称作“东亚模式”。
过去几十年,在许多人看来,中国制造的灵魂在千千万万的工厂、车间、作坊生产,在勤劳而又高效的人力。
通过一代人的辛苦拼搏,中国将欧美几个世纪的工业化现代化进程,压缩到短短几十年。
2004年,中国制造业规模超过德国,2006年超过日本;
2010年,中国已是全球第一工业大国,全球第二大经济体;
2018年,中国制造业增加值超4万亿美元,超过美日德三国的总和。
2019年,中国的人均GDP突破了1万美元。
在这过程中,中国的工业已大大加快自动化、信息化、互联网化的进程,“8亿件衬衫换1架飞机”的故事,已经成为过去时。新能源汽车、手机电脑、智能家电等等中国制造,开始在全球市场风生水起。
然而,制造业总量规模的提升背后,仍有许多产业的难题需要解决,核心工业软件就是其中之一。
在智能时代,制造业从系统设计、研发设计、产品仿真、生产制造到供应链管理和企业运营,都离不开工业软件的支撑。
如果说机器替代了人类的双手,那工业软件就是制造业的“大脑和神经”。
工业软件,也直接反映一个国家工业发展水平和创新能力,因为它是制造业技术、知识、经验等积累的具象化。
什么意思呢?
比如,为什么造飞机如此难?为什么波音公司长期没有对手?
制造一架飞机,零件达几百万个,超过7成都是高端工业产品,涵盖上千个工业部门,全球数万家供应商。
相比之下,一部手机只有几百个零件,一辆汽车约几万个零件,就已经足够艰难。
飞机制造要对百万级的零件,进行研发设计、计划统筹、采购、管理、生产、组装……堪称全球最复杂的供应链管理和系统集成。
造飞机最根本的挑战不在技术,而在于管理。
早在上世纪60年代,工业软件就在军工和航空航天部门诞生,由洛马公司、NASA、波音等部门研发;随后,汽车制造商、大工业部门接力发展,如通用、西门子。
现如今,全球工业软件的供给约54%来自美国、40%来自欧洲、只有6%来自中国。
法国的达索系统,美国的甲骨文、欧特克、PTC,德国的西门子、SAP等巨头,在工业界树大根深。
他们可能不如苹果、谷歌、三星广为人知,但在各自领域拥有绝对的话语权。
比如说,EDA(电子设计自动化Electronic Design Automation)工业软件被称为“芯片之母”。不仅是芯片设计,许多基础核心硬件的开发,都需要用到EDA。
而EDA市场超过85%,被Synopsys,Cadence和Mentor(被西门子收购)3家公司掌握。
再比如,AutoCAD、CATIA、SolidWorks等CAD(计算机辅助设计)软件鼎鼎大名,从零件、汽车、建筑到飞机领域,搞研发、设计和工程的人都要使用。
再比如,被誉为“工科神器”的Matlab,作为数学工业软件,高校研究建模都要用到,并且广泛用于仿真、工业、金融、能源等领域。
在工业软件领域遥遥领先的背后,是欧美国家三次工业革命以来长期积累的产业底蕴。
现如今,中国能造C919大飞机,集齐了航空母舰、LNG液化天然气运输船、大型邮轮三大“造船明珠”,战斗机和核潜艇也是不在话下。
这份制造能力和系统集成能力,在全球是独一份的。
随着这类国产大平台的不断攻克,背后整条零部件、工业软件、新材料等产业链,也都将加速突破。
跨越40年的追逐
中国并非毫无工业软件的底蕴。
就拿EDA软件来说,我们与世界领先的差距,曾一度只有5年。
1978年,在桂林阳朔举办了“数字系统设计自动化”会议,这是国产EDA的开始。
1986年,大名鼎鼎的《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》出炉,即“863计划”。
863计划对航天、自动化、信息、生物、能源等15大战略项目进行投资扶持,工业软件是重点项目之一:
国家协同资源,全国一盘棋,从政府投资、基础研究、企业部门、学科建设等方面,打造“国家队”,形成举国之力的创新机制。
EDA“三巨头”,其实也在同期成立:Mentor在1981年,Synopsys 1986年,Cadence 1988年。
1986年,国产EDA计划启动。电子工业部从各部门、科研机构、高校的17个单位调动上百位专家,聚到北京一个工厂里集中攻关。
最后的成果,是完全国产的“熊猫系统”。
这个系统,在全国的集成电路设计单位都推广使用,甚至打入了国际市场。来华访问的美国官员,专程参观了熊猫系统的设计,并大加赞赏,三巨头中的Mentor也将熊猫系统合作集成。
整个1986到新世纪初期,国内工业软件快速发展,尤其像CAD、CAE领域,出现了中科凯思PICAD、高华CAD、开目CAD,如清华、北航、浙大等高校,也开发了金银花系统、浙大大天CAD等。
然而,之后发生了两件事:一是巴黎统筹委员会解散(之后又出现瓦森纳协定);二是中国加入WTO世贸组织。
外资技术解禁开闸,允许进入中国。而中国也急于与世界接轨,融入全球化大分工的体系。
成熟先进的外资产品,如潮水般涌入生机勃勃的中国市场。
遗憾的是,因为缺乏产业发展的经验,和对国产品牌的保护意识,在外资产品进入后,不成熟的国产工业软件迅速败下阵来。
国际巨头们已经有一套成熟的商战体系:
在供应链上,他们和制造业大公司紧密合作,覆盖上下游设计、生产、管理的所有环节,通过产品、技术甚至持股等方式相互绑定;
在价格上,国产软件有的功能,他们就免费开放、低价倾销;同时,先放任各类盗版、破解版扩散,挤压国产软件的生存空间。
在人才培养上,他们资助高校和科研机构,在教育和人才培养阶段,就定向培养适合自己的产业人才,造成人才流失;
彼时,“造不如买,买不如用盗版”的思想蔓延各界,工业软件也只是其中一隅罢了。
相当一段时间,对国产工业软件的投入陷入低谷。早期厂商也仅浩辰、中望、数码大方等存活下来。
如华大九天董事长刘伟平就说,华大九天成立10年一共投了5亿,而Synopsys每个月都要投5亿。
近几年,随着工业软件成为大国博弈的焦点之一,赛道又重新火热起来。
工业软件分为研发设计、生产过程控制、企业运营管理三个大类。
目前国内更多投入在企业运营管理,如ERP、CRM系统,并且卷成了红海;
而真正难啃的硬骨头,其实是研发设计类的,也就是CAD、CAE、PLM、EDA这类软件,仅占国内投入的3%。
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,我们发现:工业软件要发展,既需要基础研究的长时间攻关,也需要广大工业用户的交互反哺。
国内有研究的企业和高校,输在没有市场和用户;后来的IT和互联网公司,又缺乏工业经验;部分公司自研的工业软件,很难商业化盈利,自然无法支撑长期投入。
工业软件已不是靠一家企业单打独斗,就能创新突破的。
作为先进制造的“魂”,在政策、产业、企业、科研上需要全国一盘棋的创新机制。
需要政策上的顶层设计,以及政府资金的持续输血;
需要几个有技术实力、有长期资金实力、又肯吃苦敢失败的大企业去领头;
需要产业链的合作,让更多企业愿意开放场景,尝试使用国产软件。
例如,华为云用6年时间,打造了工业数字模型驱动引擎iDME(Industrial Digital Model Engine),在上面有24种工业数据模型,80多类工业数据管理功能。
这个工业引擎在华为云上开放,华为生态的伙伴、行业的客户研发团队都可随取随用。
像湃睿科技公司,就基于iDME打造了自主创新的PDM系统,并在国星光电公司成功商用。
整个项目,从定制、开发到系统迁移、上线只用了4个月,比传统模式短了50%。
这就是国内目前找到的一种解法,即SaaS化的工业软件+云上工业aPaaS平台,组建一个更大的生态。
这个模式下,如华为等大企业,能将自身研发实践经验溢出,而中小企业能低成本获取工业软件,也扩大了国产工业软件市场;并提供自身丰富的、高水平的应用研发实践机会,让更多伙伴企业可以打磨工具。
同时,过去研发的一个个点状的工具,也能在华为云上集成完整的工具链,让大家共建技术开发、共享创新成果。
“如果你去看国外厂商,大锁、西门子,他们每年研发投入是数亿元,我们根本无法PK。
但如果大家基于同一个体系架构,有人提供共性技术,有人专注于自己的know-how,分工协作,绑在一起,就有更大的开拓机会。”业内人士称。
给世界一个更优选择
11月5日,2023工业软件生态大会在深圳揭开帷幕。
来自政府、企业、高校和行业专家坐满会场,研讨接下来新一代的工业软件,中国该如何布局,如何追赶,如何抱团发展。
在这场大会上,华为云联合数十家工具软件厂商,发布了硬件开发生产线CraftArts。
华为携手让数十家工业软件企业,把行业内的创新工具、智慧结晶,都汇聚成一条工具链上。
就像几十家公司,融入一家工厂,效率自然是1+1远大于2的。
CraftArts能提供得,是硬件设计、开发、仿真、试制等作业的一站式IT工具链服务。
并且,因为基于统一数据底座,产品数据是打通的,那么在这条链上的企业能更高效地协同。
比如,CraftArts上就有电路板EDA工具链。上面集成了华为的原理图设计工具、版图设计工具,来自芯和、巨霖、望友等伙伴企业的仿真工具、电子装联工具。
华为工业软件及工业云CTO丘水平介绍,目前每天有超过18000名华为工程师在这个电路板EDA工具链上开发作业,成果将落地电子、汽车、装备、新能源等行业,既获得用户反馈,又打通商业化的通路。
华为联合伙伴发布硬件开发生产线CraftArts
过去几年,我们看到了华为越来越多的创新。
从硬件、算力、欧拉操作系统、高斯数据库、MindSpore深度学习框架、盘古大模型等,华为都在持续突破。
用他们的话说,就是给世界一个更优选择。
华为的身上,既有高端制造的工业基因,又有IT、数字化、人工智能的科技属性。
他们的业务,从基础材料、关键硬件、电路板到产品整机,都离不开工业软件。
比如,高速高频高密度大带宽的PCB板研发,需要大规模PCB多层设计能力;
卫星通话、微泵液冷技术,需要天地信号仿真、电子散热仿真等软件能力;
极致的质量和交付要求,需要对上百家工厂柔性生产、高效生产进行调度管理。
如今,华为云将内部的2800多个IT系统、8000多种工具深度梳理后,打通成统一的数据体系。并将这套实践摸索出来的经验,总结出来,跟伙伴企业一起改变整个产业生态。正如丘水平所说:
“华为正联合广大生态伙伴企业,重新定义工业软件的架构、标准、技术、方法,以云为核心,通过云原生、大数据、AI等技术的赋能创新,持续构建根技术,基于华为的应用场景打磨,共建新一代工业软件体系。”
在华为看来,数据是打通工业软件的第一步。他们以元模型驱动,工业数字模型驱动引擎iDME为底座,打通企业研、产、供、销、服各环节的数据。
基于iDME,华为将企业生产核心的产品数据管理系统(PDM),升级为跨业务的“xDM”智能数据服务,并进一步打造工业数据管理与协同解决方案(IPD Center),将系统工程、EDA设计、结构设计、仿真设计、生产制造、供应链等所有产品相关数据归集统一管理;
在此基础上,就能提供像CraftArts这样,全流程的开发工具链,以及智慧云工厂、数字主线等行业解决方案。
如果说,过去我们靠美国砖、英国砖发展,那是在别人的根技术上做文章。
现在华为想要“集智烧砖”,让国产的工具厂商、生态伙伴,在华为的平台上构建一块块小砖头,添砖加瓦起高楼。
这就是典型的大企业牵头,众多企业配套成“串”的产业协同发展。
华为云搭建好平台,打造工业aPaaS黑土地,就将生态内的软件企业、工厂、开发者全部聚集到一起,也将创新的资源聚集成更大的确定性。
结语
有人说,中国工业软件在未来3年内“可用”,10年内“好用”,甚至是世界领先。
也有人看到高墙密网,为突破的难度感到绝望。更担心火热造成泡沫,造成虚假繁荣,让战略失焦,错失了机会的窗口。
工业软件源于制造,用于智造,它的发展在根子上,依赖中国工业体系的进步。
注定是要跟随产业转型的大潮,经历长期积累、产业输血、市场商战的沉浮和摩擦。
我们既需要顶层设计的智慧,也要有领头企业的攻坚,基础科研的突破,更需要有产业生态千千万万企业的携手努力。
唯有持续坚持做难题、解难事,把核心技术创新生态给建设起来,工业软件才有望扭转乾坤。